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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中国外贸下行压力有所加大，但从世界范围看，外贸下滑是各国面临的共同问题。基于中国外贸的韧性，稳外贸的重点不在于稳出口市场份额，而在于解决增长难题和结构性问题。

进入2023年，中国外贸表现波动有所加大，但从世界范围看，外贸形势严峻是不少经济体普遍面临的问题。在全球经济低迷、贸易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中国外贸的市场份额总体保持稳定，且不乏结构性亮点。展望全年，一方面要坚定信心，看到我国外贸发展的韧性与潜力；另一方面要正视稳外贸面临的多重挑战，相关政策措施应注重长期性、全局性，统筹协调、内外兼顾，协力推动外贸的回暖。

一、“纵向”看外贸：短期表现乏力、结构改善持续

从出口增速看，外贸下行压力有所加大

根据中国海关统计，从出口金额的累计同比看，中国2023年1—7月出口19449亿美元，同比下降5%（以下均为同比）。从出口金额的当月同比看，虽然3月和4月外贸有所反弹，但反弹并未持续——继5月、6月出口增速下滑后，7月出口金额同比下降14.5%，创下自2020年3月以来的最大月同比降幅。

需要注意的是，中国外贸的实际增长要好于外贸数据所反映的名义增长。以2023年5月出口数据为例，根据荷兰经济政策分析局（CPB）的数据，中国2023年5月出口价格指数同比下跌4.3%，2022年5月则同比上涨4.9%。扣除商品价格下降的影响，2023年5月货物出口量同比下降5.1%，小于货物名义出口额的降幅（同比下降7.1%）。

从目标市场看，不同市场“涨跌互现”

一是美国市场的重要性有所下降，东盟首次替代美国成为中国最大的货物出口目的地。2023年1—7月，中国对美出口占总出口额的比重下降到14.5%，中国对东盟出口占总出口额的比重达到15.7%，这是自2000年以来中国对东盟出口首次超过对美出口。

二是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经贸联系进一步加强。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23年上半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进出口同比增长9.8%；对《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成员国进出口同比增长1.5%；对俄出口同比增长78.1%，占中国出口总额的比重从2022年的2.1%上升到3.1%。

三是内地对香港出口显著下降。2023年1—7月，内地对香港出口同比下降9.4%，反映了新冠疫情因素对两地出口模式的影响仍在持续。疫情前，企业在内地的生产和出口依赖于半成品和成品在两地的多次往返，强化了两地的贸易往来。疫情期间，受通关不畅等因素影响，此类生产和出口模式难度大增，即便在疫情得到有效控制后，短期内也难以恢复到疫情前的水平。

总的来看，中国外贸形势的变化反映了全球政治经济格局变动的影响。从政治因素看，地缘政治、大国博弈促使不同出口市场“涨跌互现”；从经济因素看，全球产业链重构、RCEP等推动中国与东盟的经贸往来进一步紧密。综合来看，得益于出口市场的多元化，中国外贸虽面临一定程度的下行压力，但各市场出口表现的相互对冲，使得外贸总体形势仍旧保持稳定。

从贸易方式看，加工贸易走弱、一般贸易呈现较强韧性

2023年1—7月，中国的一般贸易出口值同比下降3.8%，低于中国出口的总体下降幅度；一般贸易出口占出口总值的比重为65.1%，比去年同期高0.3个百分点。来料加工装配贸易和进料加工贸易同比下降20.5%和14%，合计占中国出口总值的20.4%，比2022年同期下降2.3个百分点。事实上，自2012年以来，中国加工贸易出口额就开始持续下滑，这反映了中国贸易模式的结构性改变，也部分印证了加工贸易产业的外迁。

从出口商品看，机电产品出口坚挺、汽车产业成为新亮点

2023年1—7月，中国出口机电、音像设备及其零件、附件8072.5亿美元，占中国总出口额的41.7%。其中，电机、电器、音像设备及其零附件出口达到5064.3亿美元，占中国总出口的26%，机电产品依旧是中国出口的坚实支撑。

与此同时，中国汽车产业正成为外贸新亮点。2023年1—7月，中国出口车辆及其零附件1093.7亿美元，同比增长37.8%，占中国出口总金额的5.6%。其中，汽车（包括底盘）出口额增速高达103.8%。此外，根据中国汽车工业协会的数据，2023年一季度，中国汽车出口106.9万辆，首次超越日本汽车出口量；2023年上半年，中国出口新能源汽车53.4万辆，同比增长160%。

二、“横向”看外贸：韧性显著、竞争力稳固

虽然2023年以来中国外贸下行压力有所加大，但从世界范围看，全球贸易普遍面临严峻挑战。根据荷兰经济政策分析局（CPB）的贸易监测数据，2023年1—5月全球货物出口量同比下降0.2%，显著低于2022年（正增长3.11%），创下自2020年新冠疫情以来最大降幅。

具体到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出口表现，中国外贸的表现并不差。其一，从2023年上半年货物出口量的同比增速看，中国外贸表现在亚洲国家中较为坚挺。根据荷兰经济政策分析局（CPB）统计的货物出口量数据（见表2），在亚洲，仅有中国在1—5月取得1.8%的同比增长，而亚洲新兴经济体（中国除外）同比下降2.5%，日本同比下降2.6%，亚洲发达经济体（日本除外）货物出口量同比降幅更是达到7.9%。在全球，发达经济体货物出口量整体下降0.5%，其中欧元区出口量下降0.41%。

其二，与2022年同期的货物出口量增速相比，中国在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中表现突出。2023年上半年，全球货物出口量增速较2022年同期出现显著下降，从2022年上半年的3.11%降至2023年上半年的-0.17%，降幅达到3.28个百分点。细分来看，欧元区、日本和除日本外的亚洲发达经济体货物出口量增速均由正转负，下降幅度分别达3.88个、2.97个和9.37个百分点。新兴经济体货物出口量增速从2022上半年的4.83%降至2023年上半年的0.51%。其中，亚洲新兴经济体（中国除外）、东欧/独联体新兴国家和拉丁美洲的货物出口量增速降幅分别达10.60个、4.96个和4.58个百分点。在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中，仅有中国的货物出口量增速实现了提升——从2022上半年的1.05%提升至2023上半年的1.85%。

其三，从出口份额看，中国外贸的竞争力优势依然稳固。2023年上半年，中国出口份额达15.61%，占比和排名保持稳定（见下图）。从出口份额的变化轨迹看，中国的出口份额在2018—2021年不断增长，2021年达到了16.31%的峰值，其后虽有所下降，但总体仍保持在16%附近的较高水平。相比之下，日本出口份额从2018年的4.15%降至2023年的3.30%，韩国出口份额从2018年的3.40%降至2023年的2.77%。

三、稳外贸：统筹协调 内外兼顾

长期来看，产业体系完整、供给能力充足、进出口结构均衡，是中国外贸的重要基本面优势。短期来看，中国外贸需要正视外需疲软和内需不足的双重挑战。

外需方面，受新冠疫情、乌克兰危机、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等多重因素影响，外部需求仍有可能继续保持较低水平。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2023年7月《世界经济展望》中预测2023年和2024年的全球经济增速仅为3%。荷兰经济政策分析局（CPB）月度贸易监测数据显示，2023年1—5月，世界货物进口实际量同比降低2.3%，其中发达经济体的进口需求同比降低3.0%。在主要经济体进口需求不振的环境下，外贸增长或将继续承压。

内需方面，进口增速的持续下降值得关注。2023年上半年，除2月份进口增长4.5%外，其余月份进口均是负增长。进口乏力的背后是内需不足，叠加出口下滑，反映了经济增长面临内外需求走弱的双重挑战。从历史上看，自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中国进出口持续“双降”的情况并不多见，最近一次出现在2015—2016年，持续时间达一年半。

展望外贸形势，中国全年出口面临较大压力。根据2023年上半年出口数据估算，中国只有在2023年8—12月实现6.7%的出口同比增长，全年出口才会实现正增长。虽然从近年出口数据看，2017年、2018年、2020年、2021年的8—12月出口增速均超过了6.7%，但在内外部环境等众多因素影响下，下一阶段出口预计较难短期内复现高增长。

尽管外贸形势面临一系列不确定因素，但稳外贸工作不可操之过急。需要看到的是，外贸增速的回落是疫情红利消失后所需经历的自然过程，并且外贸形势严峻是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不是中国独有的现象。面对外贸形势的变化，需要关注政策工具箱的有效性和适应性。随着外部环境和内部结构的调整变化，相关稳外贸政策工具需要进一步优化和完善。

中国的稳外贸政策应注意两点：一是稳外贸和稳增长的政策相协调；二是注重解决结构性问题。在中国外贸市场份额保持稳定的情况下，稳出口市场份额的压力不大，但进口持续下降所反映的内需不足需要予以重视，稳外贸的发力点应放在稳就业、稳增长，避免采用针对性强、时效性短、力度大的短期应急政策，而是要通过宏观经济政策解决增长难题和结构性问题，并与深化改革、扩大开放相结合，促进外贸升级换挡和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

（本文发表于《中国外汇》2023年第17期。作者魏宏冰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博士后，苏庆义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副主任、研究员。）